在路上:一个打工仔的故事（散文诗组）

★ 《明天我将要奔赴远方》
　　
　　现在是二零零八年九月一日的深夜，家乡的田野，水稻开始饱满。

　　二十三周岁推迟了一天,八月二十九日我出生在你的梦外。不好说啊,八岁我就走进了学堂,十五年的时光我用于读书,我没有取得什么大的成绩,我最大的功劳是至今我共欠债务17045元。其中的17000元,一半用于打官司,争取尊严和人格;一半用于徘徊,二十三年来我只输在六月。另外的45元是办身份证和买鲁迅的一本杂文，喂养我属相里的那头水牛。然而你并不知道，你是不知道的，算了。

　　明天我将要奔赴远方：打工，手提着行李我就成了异乡之人啊。脚穿着解放鞋走在别人的土地上，你从来不认识我。我是个陌生人,心中藏着万千的蚂蚁和筷子我一路走来，风尘仆仆，不曾感动你的半颗泪珠。呵，算了……明天我将要奔赴远方，打工。告别故乡，告别牛羊和一匹跑得最快的马，告别母亲以及她的蔬菜，从此我将成为最有孤独天赋的一支铅笔。

　　呵,今夜我只求睡个好觉，梦里看见城市的大街上贴着招工启事。今夜，凌晨已过三点，台灯爬上窗外的粮仓。


　　★ 《远方》
　　
　　远方不是故乡，我已背起了行囊；远方也不是远方，我却要到那里去寻找梦想。

　　真正的诗人没有故乡，远方是他最美丽的伤。十八周岁起我背起画夹和诗稿，在火车的铁轨上流浪。


　　★ 《打工仔的自白》

　　在贵阳，在盐务街，在德克士对面的小饭店，我是个穷光蛋，太阳斜打在我右边的肩膀。这个小小的门面有着丰富的菜单，九块十块的都有，我连五块的都吃不起啊。

　　下午的四点钟，一盘四块钱的菜放在街边。简陋的餐桌上，一次性杯子盛着茶水，一天里最严重的美餐就这样开始。狼吞虎咽，三钵的米饭还有两只苍蝇才填满我的大街和小巷。

　　我二十四小时只吃一顿饭，如果饿了，我努力工作，忘掉；或者躺在床上，一边是花开，一边是噩梦。偶尔，我省下的八块钱是为了进网吧包夜。网吧真好，它储存了我太多的虚幻和高潮。

　　在贵阳，在盐务街，在所有我到过的地方，我吃饱了就行，不想妹妹的女字旁。偶尔的洪水奔腾，那是我对现实的批判。我只想做个清清白白的打工仔，像个高贵的乞丐，风吹不倒他的乱发。


　　★ 《现在我只有四元六角钱》

　　太多的梦千军万马，我已经想好了。我这里有很多的钱，我要--------

　　在城市里租一套最高一栋楼厦的最高一层作为房子，风吹起我的长发，你不知道我的名字；订阅至少两本以上的诗刊，每当午夜深沉的时候，我读着里面的锄头和犁铧，偶尔想起故乡和仇恨，安然入睡；买一支毛笔来写两句诗，一句叫”南往耶”，一句叫”短裙苗族”，也不是祝福，也不是悲伤；在最大的十字路口开设一家书店和一个旅社。书店的书不卖，每个人都可以看，当作自己的书房，而来旅社就寝的也不要钱，他们都热爱生活，太阳却照不到他们的边疆；拥有一架高档的摄像机，拍摄下我深爱的土地和爱情，贫穷作为背景，我一直在路上；支持那个最热爱读书的孩子，让他轻松读完大学，再让他出国留学，寄来给我的信上写着：为爱寻找梦想，田野要走出村庄……

　　呵，其实我现在只有四元六角钱，这是真的。明天的吃饭将成困难，说不定我会死于饥饿。

　　哦，算了吧，趁我还有一口活气，我先祝福你们。祝福你们有钱可花，有情可爱，夜里可以读到诗人最春暖花开的句子，米饭飘香；祝福你们有一条回家的路，月光照在脚上；祝福你们在人间没有孤独没有痛苦，爱恨情仇之外另有故乡，梦居住的海洋；祝福你们一辈子只有一个愿望，三箩的谷子和两把韭菜就装满了粮仓。


　　★　《星期三》

　　午后四点下班，我和两位同事到贵州师范大学窜窜，走走，偶尔还踢足球。在体育馆，在众多的学生中，那些高楼大厦，谁也不知道我的眼睛一只是单人旁，另一只是双人旁；不知道我的脚不穿袜子；不知道我会说短裙苗话；不知道我球衣上印刻着”甘木同南”是什么意思；更不知道我左手的掌纹线中有一条偷偷地爬上中指。呵，谁也不知道我是个打工仔，绝望之中写着大海的名字。------如果有人知道，那一定是小勇。二零零五年他写出最美的诗行，我们在他家的楼顶上，米酒醉了单车。

　　天黑了，在贵州师范大学背后，他请我们吃饭，整座贵阳城市被包围在八人之中。三瓶啤酒下肚，再看一眼他的女朋友：张扬在冬天大街上的一只高脚杯，继续着她苗条的微笑，梅花一样芬芳。

　　哦，我应该努力活着，创造笔画最多的一颗汉字，读音就用我的苗语。